2006年3月第2期(总152期)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
JOURNALOFGRADUATESCHOOLOFCHINESEACADEMYOFSOCIALSCIENCES
Mar2006No2
世界未来五百强:新商务概念与儒商传统
董光璧
提要 在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由!世界未来五百强∀组织倡导的一种新经济运动在兴起。这种作为优秀企业运行模式的三重责任:经济责任、社会责任和环境责任,恰与中国儒商传统相契合。这不仅表明了儒家伦理在现代文明中的生命力,也预示了一个现代
化的方向,农耕文化与工商文化融合创造新文明。
关键词 世界未来五百强新商务概念儒商传统
#中图分类号∃B222#文献标识码∃A#文献编号∃1000-2952(2006)02-0030-04
!世界未来五百强∀(Future500Global)
未来五百与财富五百不同,它打破财富五百的企业评价标准,不再固守规模这一经济指标,将其扩展为包括经济、社会和环境的三重责任,并视其为当代公司的使命。!责任∀属于伦理范畴,它作为评价企业的标准意味着,企业的标杆由!大企业∀变为!好企业∀。以三重责任底线评价企业,!大∀并不一定就!好∀,!好∀也不一定都大。未来五百不搞好企业排名,这里的!五百∀只有象征的意义,即好企业多多。它致力于引导企业自觉践履三重责任,并为此而开发出一套可以用来检查责任差距的工具。
这种新的商务概念是如何形成的?它的倡导者是些什么人,他们都做了什么?它是对财富五百强面临之挑战的一种适当的应战,设计这种应战谋略的是那些关心文明未来的人,他们以人类文明的永续发展为使命。这些人首先是财富五百强中的先觉者,是那些决心使自己
%
是一个全球性的社团组织,以倡导企业三重责任,即经济(效益)责任、社会(道德)责任和环境(保护)责任,推进一种新的商务模
%式。它成立于1995年12月,总部先后设在美
国加州和日本东京。它的木内孝(TachiKiuchi)是原三菱公司(美国)总裁而现为美国加州大学环境管理和科学部顾问,它的总裁比耳&施莱曼(BillShireman)是一位知名的环境保护活动家和全球未来组织的CEO。它的主要成员包括可口可乐那样的一批世界顶级的著名公司,其活动已经覆盖了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未来五百是相对财富五百的一种新经济运动,它力图把企业的标杆从!大企业∀扭转到!好企业∀。几乎家喻户晓的财富五百强排行榜,其始作俑者是美国∋财富((Forbes)杂志。这种炫耀财富的排行已有五十余年的历史,从全美工业公司排行(1954年)发展到世界工业公司排行(1976年),进而又从工业公司发展到包括服务公司世界排行(1996)。其排行标准是营业额、利润、资产、股东权益和雇员人数,简单地说就是比财富,也可以说是比经济规模。&30&参见木内孝和比尔&施莱曼∋企业发展的新模式)))道法自然(,潘海燕和李莹译本,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04年版;原文WhatWeLearnedintheRainforest:BusinessLessonsfromNature,SanFrancico,2002
BerrettKoehlerpublishers,Inc,
董光璧:世界未来五百强:新商务概念与儒商传统哲学研究
的企业在21世纪继续繁荣昌盛者,他们寻找在全球化经济中获得成功的新道路,发展适合永续发展的企业文化和价值观。
近二十多年来的企业的社会危机,20世纪80年代的大企业与市民之间围绕环境和社会问题的冲突,20世纪90年代一些大企业因环境和社会责任而失去信誉甚至倒闭,使许多企业家尝到了成功的苦头。创造了很多财富的这种经济系统似乎是!失败的成功∀(asuccessthatfailed),!股东利润最大化∀这条金科玉律原来并不正确。六十多位先锋企业的总裁聚会美国科罗拉多州的阿斯彭(1995年),他们找到了向热带雨林学习共生原理的正确道路,建设一种企业与所有利益相关方共生的系统,一种和谐的和永续发展的经济系统。
未来五百找到的!共生律∀%这把理解经济活动秘密的钥匙,使我联想到中国古代的!天人合一∀观和儒商传统。中国历史学家钱穆(15)1990)认为,
!天人合一∀观是整个中
国思想之归宿,也是中国传统文化对人类的最
∗
大贡献。!天人合一∀是一种世界观和宇宙观,
年的历史。在当代有关儒学与市场经济的诸多
研究中,−从孔子的弟子子贡(前520)?)到现代人张謇(1853)1926),甚至当代的霍英东和李嘉诚都被冠以儒商的称号。但就学术意义上讲,!儒商∀概念的使用迄今还是相当混乱的。我们可以把那些实践儒家价值观的商人或企业家称之为儒商,至少他们应把儒家的!义利之辨∀视为其!贾道∀的核心和经营的行为准则。!义∀和!利∀的关系涉及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物质利益与道德原则之间的选择问题,儒家主张!利寓于义∀和!以义制利∀,在面对义利冲突时能!舍利取义∀。儒商是那些有较高精神境界的商人,他们在道德上是有积极追求的。
作为一种历史现象的儒商文化是在儒学文化背景下产生和发展的,在儒学文化圈内逐渐形成的东方商人的典范。我认为未来五百的始作俑者木内是一位当代儒商,虽然他自己并不标榜为儒商。他的哲学信条、他的使命感和他的践行都表明,他继承了日本幕府时代的儒商涩泽荣一和明治时代提倡!据论语把算盘∀的三岛中洲的传统。显然并非所有的中国商人和东方商人都是儒商。按张德胜和金耀基对当代商人所作的社会学研究,在他们考察的四十名
.
东方商人中只有六名可以称之为儒商。儒商之所以如此之少,不能全归罪于商人,社会的权
/力结构是扼杀儒商的杀手。商人成为儒商有个
同时又是一种普遍的思维方式,而且代表一种值得追求的人生境界。由其衍生出来的!赞天地之化育∀说,作为一种以!天人关系∀为中心的环境伦理观,它能克服人类中心主义与自
+
然中心主义的对立。这种!天人合一∀的人生
境界为中国哲学家冯友兰(15)1990)继承和发展,他的人类精神四级境界说,
,
即自然境
%∗+
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和天地境界,提出了一个成就道德并超越道德的价值重建方案。按照四级境界说,自然境界是人对自己的行为不甚自觉的精神状态,功利境界是自觉的利己主义精神状态,道德境界是自觉作为社会一员的精神状态,而天地境界则是一种自觉作宇宙一员的精神状态。这天地境界的超越道德的价值,是一种既超越自我又超越客观的精神境界。
未来五百阐述的三条底线本质上是商业道德底线,在这种意义上它与中国自然经济时代的儒商传统契合。虽然!儒商∀这个词是20世纪80年代以来才流行起来的,但早在明代(1368)14)就有了!儒贾∀这个词。!商∀和!贾∀是同义词,所以儒商概念至少有五百
参见吴飞驰∋共生律:人类生存的简明法则(,载王中江主编∋新哲学((第一辑),大象出版社2003年版,第47页。参见钱穆∋四海之内)))东方与西方的对话(,:三联书店1987年版。
参见胡伟希∋儒家生态学基本观念的现代阐释:从!人与自然∀的关系看(,载国际儒合会编,∋国际儒学研究((第十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0年版,第274~292页。
,−
参见冯友兰∋新原人(,重庆商务印书馆1943年版。参见国际儒合会编∋儒学与工商文明(,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该书收集了近二十几年来的有关论文和演讲三十多篇,其中包括匡亚明、杜维明和李光耀等知名人物的文章。
.参见张德胜和金耀基∋儒商研究:儒家伦理与现代社会探微(,载国际儒合会编∋国际儒学研究((第七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9年版,第26~47页。
/陈少峰:∋商业伦理学:基本问题及其分析方法(,载∋面向21世纪人文社会科学100个重大问题(,山东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831页。
&31&哲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学报(2006/2&总152期
学习和养成的过程,甚至不排斥那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商人。
基于上述与传统契合考虑,我建议,作为世界未来五百强组织的宗旨,除!向自然学习∀外还应增加!向传统学习∀。一般说来,传统的惯性是历史的阻力,但在时代转折的关头,传统的遗惠也可能成为创造的源泉。历史中蕴涵着一切,历史是未来的向导。传统之所以必须被尊重是因为,它是创造新文明的必要条件之一。按照英国历史学家韦耳斯(HerbertCeorgeWells,1866)1946)的理论,文明的演化根源于不同文化的冲突和融合。他详细地描述了通过游牧文化和农耕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产生工业文明的历史,
%
领域里股东、职工、社区、顾客和环境组成生态系统的理念,即基于共生原理的商务生态观念,可以拓展到整个人类社会。
人类社会是一个相对自然界说的文化系统,即人类学意义上的大文化系统。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怀特(LeslieAlvinWhite,1900)1975)将其区分为技术、制度和观念三个子系统,它就像一个三条腿的凳子在不太平整的地上能站稳。技术、制度和观念分别主导效率、公正和创意,以达到作为文化系统之社会的和谐稳定。作为主导公正的制度子系统,还可以进一步区分为政治制度、经济制度和社团制度,作为其载体的、企业和社团三类组织,也是一个三条腿的凳子。用一个生物学的隐喻来说,就好比大脑或中枢神经系统,企业就好比心脏或血液循环系统,社团就好比免疫系统,它们相对而又相互联系地和谐运行。这个隐喻应该说提示了我们,企业在建立和谐社会中的地位和作用。
人类文明演化中最基本的规律性表现为文化异化和观念重建。这里的所谓!文化异化∀指文化对于人的异化,即人类本为生存而创造的文化反而危及其生存。文化的本质是反自然的,即人类以反抗自然求生存。由于人类兼具自然与文化的二重性,文化的反自然也必然殃及人的自然。人类的故事只不过是整个宇宙故事的一个小小的部分,其一切认识都必然受生存条件和生存方式的制约,任何认识都不具有绝对的和终极真理地位。作为人类认识成果的科学和伦理学,也是随着文化的进化而进步的。既属于自然又属于文化的人类就生活在自然与
%
而把未来文明的产生问题留给了
我们这些后人。按照历史的经验和他的历史逻辑,我们憧憬的未来文明应在工商文化和农耕文化的冲突与融合中产生,
∗
农耕文化传统也就
成了创造新文明的必要条件之一。
中国传统文化是农业文明时期农耕文化的典型,它应该作为在创造科业文明中与工业文化并存竞争的文化因素加以关注。尽管我们知道中国传统文化在当代西方世界并没有适合其生长的土壤,
+
但作为创造未来新文明的必要条件之一,
实际上它已经成为世界稀有的战略资源。从∋中国文化与世界宣言((1958)的存亡继绝之情到∋甲申文化宣言((2004)的共荣宏愿,我们看到一丝这种文化自觉的曙光。诺贝尔奖得主!回归到孔子∀的呼吁、世界宗教会议的∋世界伦理宣言((1993)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普遍伦理计划∀(1996)都在努力改变科学技术与伦理道德不平衡的状况。
按照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AlnoldJosephToynbee,18)1975)!挑战-迎战∀理论,文明产生和进化根源于人类对挑战做出了适当的应战。把商务使命视为文明使命的木内,他作为未来五百组织的,不仅指出了当代社会正面临着环境恶化、不均和暴力频发三大挑战,而且提出了建设共生的生态经济系统的应战方案,以图通过经济再造文明。未来五百不只是一种新的商务模式,它的背后隐藏着一块文明的里程碑,人类将从这里走向一种新的文明。在商务&32&参见韦耳斯&HC著、吴文藻等人译∋世界史纲(,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原文本TheOutlineofHistory)APlainHistoryofLifeandMankind,1920。他分析了在农业文明时期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的冲突和融合如何产生新的工业文明的过程。
∗参见董光璧∋以千年看百年)))中国和西方的科学与社会(,载∋科学新闻((半月刊),2002年第11期(6月10日),第27~28页。他通过对游牧与农耕两种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创造出工业文明的讨论,提出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的冲突与融合正在创造新的文明,并且像工业文明的创造吸收并保留了游牧文化的优点一样,这未来的新文明也要吸收和保留农耕文化的优点。
+参见关愚谦∋人在欧洲看中华文化在21世纪对世界的影响(,载方克立等编∋中华文化与二十一世纪(,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558~565页。
董光璧:世界未来五百强:新商务概念与儒商传统哲学研究
文化的夹缝之中,一切善恶之性就根源于人类的这种二重性。确认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是我们理解生存意义的基础,是我们一切思考和行动的根据,也是我们处理科学和伦理学的大前提。
维系人类社会的抽象力,包括权、财、智、德、情,财富只是五种基本社会力之一。它们究竟各在多大范围内起作用,现在还没有谁能说得很清楚。但很多人已经大体认识到,权本位的社会在地球大部分地区已成为过去,钱本位的社会也是大势已去,知本位的社会在向我们招手。当代世界面临从工业文明向后工业文明过渡的历史转折关头,未来文明被设想为以科学技术产业化为标志的科业文明,也有人叫它知业文明。
这未来的科业文明应该是科学和伦理平衡的,人类社会自进入文明时代以来,一直在科学和道德两个源泉的滋养下成长,因为人类行为的合理性包括合规律性和合目的性两个互补的方面。背离规律性的目的只不过是永远也不能实现的空想,而没有高尚目的驾驭的规律无益于人生。为合规律性提供基础的是科学研究,而为合目的性提供方向的则是伦理学研究。以共生律为基础的未来五百经济生态系统,正好给新经济之车装上了科学和伦理这两个轮子。
中国先后在2004年和2005年的秋季于北京,分别以!落实科学发展观∀和!建设和谐社会∀为主题,举行过两次!世界未来五百强中国论坛∀。成思危、蒋正华和刘国光等社会名流莅临指导,木内和施莱曼总裁也应邀到
会作报告。由于金周英教授和北京软技术研究院的努力,世界未来五百强组织开发的公司责任差距检测系统也被引进中国,国电南自、中石化和德合威三个中国境内公司通过检测而被
%
正式接纳为世界未来500强企业成员。
未来五百所倡导的企业行为模式事关全球
发展的根本问题。未来五百强的宗旨恰与我们国家近些年来所确立的国家发展战略相契合。未来五百强所倡导的商务概念,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必由之路,是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必然选择,是建立和谐社会的必要条件。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二十年里,中国以其高速稳定的经济增长为世界做出了重要贡献。现行社会主义改革和历史上的儒商传统结合,将有助于未来五百强的宗旨在中国推进。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在这种新经济运动中的成功必将影响世界。但从认可!财富五百强∀到认可!未来五百强∀要求观念的转变,思想的惰性决定我们还有一段艰巨的路程要走。
本文作者: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责任编辑:周勤勤
%参见未来500强中国项目和北京软技术研究院编的∋未来
五百强与现代企业三重责任((内部资料),2005年。
TheFuture500Global:ANewBusinessConception
andTraditionofConfucianBusiness
DongGuangbi
Abstract:Anewmovementoftheeconomyisrisingisadvocatedby!Future500Global∀orgranizationinthecourseoftheglobalityofeconomyThetriplebottomasexemplarymodelofmanagementofbusinessthatresponsibilitiesconcerningaccountant,society,andenvironmentwhichagreewiththetraditionofConfucianBusinessItisindicatedthattheBusinessethicsofConfucianhasvitalityinmoderncivilizationandthetheessenceofFuture500Globalisguidingthemodernizationtotheorientationformingnewcivilizationbyfusingofindustrial&commercialcultureandagriculture
Keywords:thefuture500global,anewbusinessconception,traditionofconfucianbusiness
&33&
